在单位今年定制的新春贺卡上，一串精美的柿子图案鲜红、醒目、诱人，每每看着它就勾起我许多有关柿子的回忆。

家乡盛产柿子，满坡满沟到处长满了柿树。小时候听奶奶讲过一个故事。传说古代刘秀和王莽争夺天下，落魄时，路经一个地方饥渴难耐，忽然看到路边有一棵长满紫黑色果实的树，就是桑葚树，立刻爬到树上饱餐一顿。后来刘秀坐了天下，想起了这种救命树，就到当地进行封赏。可事过境迁，他早已忘记了当年救命树的模样，而那个季节桑树也正好没有结果实。无奈之际，他去请教柿树，柿树居心不良地将椿树指给了他。刘秀就将椿树封为百树之王。听到封赏结果，桑树立刻气得扭歪了脖子，椿树也高兴得从平地一下跳到了半崖上。刘秀方知道上了当，于是就觉得柿树心眼不好，贬为黑心树。皇帝是金口玉言，金口一开难以改变，至今桑树的树干和枝条仍是扭曲的，椿树也永久地长在了半崖上，凡柿树的枝干中心就都成了黑色的。大概受这个故事的影响，长久以来我对柿树一直没有多少好感。

也许是自觉理亏吧！一年里从春到夏甚至到仲秋以前，柿树在杂处的果木树中一直很不起眼，风头全被杏、桃、果、梨、枣等抢去。只有到了深秋，当万木凋零之后，柿树才大放异彩成了主角。经霜后，柿叶红了，柿子红了，满坡满沟全是红彤彤的一片一片，把周围妆点得红红火火，热烈非凡，大大减少了秋天里的萧杀之气。这个季节柿树真成了周围世界的主宰。我们许多孩子们也开始将贪婪的目光从别处转向柿树，频频打起柿子的主意——吃柿子。

对生长在柿窝里的孩子来讲，吃柿子的方法真是太多了。首先是摘软柿子吃。柿子硬的时候，涩味太重，根本不能吃，一咬就涩得张不开嘴了，非常难受。小时候常有一些武乡人路过我们那里。武乡所处环境不宜生长柿树，他们对柿子习性不了解，很多人往往摘下硬柿子就啃，每每被涩的呲牙咧嘴，无法忍受。柿子非常奇怪，一旦软了就非但没有了涩味，还非常甜而好吃。当我们发现某棵树上有了软柿子，总要想方设法把它弄下来吃掉。通常的方法是爬上树，一点一点地慢慢接近软柿子去摘。这种方法屡屡失败，因为柿子一软长的就不牢了，人上去树枝一晃动，还没等到接近柿子，它就掉下来摔个稀巴烂，我们只好去地上拣着吃点。当然我们有时也用扔石块去冲的方法，成功率更低。还有一种是煮着吃。就是摘几个硬柿子，将筷子从顶部插进去，把底部的柿盖去掉，放在沸水中煮，待柿子煮熟，涩味去掉、捞出来吃，甜甜的，很有味。最有趣的是烧柿子吃。这种吃法只有在深秋羊卧地的时候才用。那时候，队里养着几百只羊，收秋后，队里就统一安排，将羊赶到收割后的土地里住一晚上，羊将大小便排泄到地里充作来年肥料，俗称羊卧地。这种方法非常管用，大凡头年秋天羊卧过的土地，第二年庄稼长势都很旺盛。当羊卧地时，除了看羊的牧狗，队里还要安排三五个看羊人。深秋季节昼夜温差非常大，看羊人必须点堆火来驱寒取暖。这时候，我们这些孩子们就往往赶去凑热闹，在火堆里烧红薯、烧土豆、烧柿子，偶而也烧嫩玉米。因为有羊、有狗、有吃的，还有各种有趣的故事，我们常常盘桓到很晚还不回家。虽然现在看来这种吃法很不符合饮食卫生标准，但我们那时吃得却津津有味，至今想来仍然非常留恋那段时光、那种情趣。最好吃的是漤柿子。就是将硬柿子摘下来，放在陶瓷做的小缸里，添上水，水以没过柿子为好；再在小缸的四周围上谷糠或锯末点着，用慢火温水漤，二十四小时即可将柿子的涩味去掉，又脆又甜非常好吃。漤柿子掌握水温很重要，水过热柿子就会被烫伤、发软，口感就不好；水温过低，又会出现时间到了，仍有涩味的状况。这种做法非有长期实践经验者是断然把握不好火候的。

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个生活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，柿子是我们冬天生活的重要补充食物。队里柿树很多，每家都可以分到几棵。柿子成熟后，家家户户就将柿子从树上卸下来。所谓卸其实就是上树摇动树枝将柿子抖下来。由于柿树大多长在斜坡上和乱石滩中，柿子从树上卸下来后，会被摔破很多。柿子拿回家后，针对柿子的不同情况就需分别进行处理。先是将又硬又没有破的好柿子挑出来，用削皮刀去皮，放在太阳下晾晒一段时间后，再放在房子里盖上布袋、麻包片等之类的东西焐，待其长出一层白白的柿霜后，再捏成扁圆的形状，就制成了柿饼，整个过程约需两个月时间。这期间把握晾晒与焐盖的时间都很关键，需要经验和技术；晾晒的过了，柿子水份蒸发过多，柿饼就发硬不好吃了；焐盖的太厉害又生不出白白的柿霜；只有柿霜很多很厚又软和的柿饼才是上品。如果再讲究一点，就是将柿饼用一根筷子粗细的木棍串起来制成柿饼串。柿饼虽然好吃，可我们是舍不得自己吃掉的，每年除留少部分外，大多都卖成了钱。

除了做柿饼以外，剩下的柿子就成为冬天重要的食物。我们经常做如下处理：对没有破的柿子就放在房顶晾晒成软柿子。我们那里房顶基本上都是用本地特有的红石板铺成，既不漏雨，晾晒东西也很方便实用；破成一块一块的柿子块就按照做柿饼的程序做成柿块块，也叫“柿疙瘩”，待有柿霜后，就成了冬天大人小孩的零食。那些晾晒后的软柿子是我们冬天又当粮又当菜的美味佳肴，有好多种享用的方法。有直接吃的，就是放在太阳下面晒的温热温热的，在中午或下午吃上一两个充充饥，有用食油把皮煎煎吃的，也有早饭将柿子涂抹在玉米面窝头上面当菜吃的，还有将柿子与玉米粗面搅和好，捏成“柿谷团”，放在锅里蒸熟吃的，我们叫蒸“柿疙瘩”；再就是和谷糠搅和在一起做成各种窝头状晒干，再用火炕焙熟，最后用石碾碾成面，我们叫做“柿炒面”或“甜炒面”；冬天里盛在碗里用开水一拌就能当饭吃，味道也挺好。

在那个生活条件艰苦的年代，我们农村孩子冬天的主要零食很多与柿子有关。上学时，从家里抓几把柿皮或柿疙瘩，到学校后就互相分着吃，今天你拿点，明天他拿点，谁也不贪心，谁也不小气，公平合理，生活得也蛮有滋味的。

还有柿树的叶子，如果有工夫的话，我们也要尽量地把它收集起来，冬天里喂猪用。

一晃几十年过去了，自己早已离开了家乡，也很少见到家乡的红柿子。现在想起来，柿子的好处还真是不少，正是因为有了柿子，自己那苦涩的少年时代才添了许多甜味。